日本社區總體營造的發軔與運作---劉新圓
文建會從1994年開始,推動社區總體營造(以下簡稱社造),至今已經超過了十年。此項運動所標榜的「由下而上」、「民眾參與」、「凝聚社區意識」、「發掘地方文化特色」等等觀念,似乎已經成為共識。然而,這些共識是否真的落實,而台灣民眾是否普遍提升了社區意識,各個鄉鎮、社區是否普遍發掘了地方特色、帶動了地方的活力,到現在並未見到全面而客觀的評估,所以,我們無法確切地判斷社造成果的好壞,也就無法提出改進的建議。
然而,參考日本的社區總體營造、了解其運作方式,卻還是助於檢討台灣的社造。事實上,眾所周知地,台灣的社造係師法日本,如「一鄉一特色」、「產業文化化」等口號,以及經常舉辦社區活動等,都可以在日本找到它的源頭。表面上看來,台灣的社造複製了日本的模式,然而實際上,若我們深入觀察日本社造的發展與運作,則可以看到一些差異,而其中部份關鍵性的差異,恰好反映出台灣社造的缺失。
本文將追溯日本社區總體營造的起源,該運動形成之背景,以及其理念與運作,並回頭來與台灣的社造比較,期能有助於摸索出更理想的社造方法。
然而,參考日本的社區總體營造、了解其運作方式,卻還是助於檢討台灣的社造。事實上,眾所周知地,台灣的社造係師法日本,如「一鄉一特色」、「產業文化化」等口號,以及經常舉辦社區活動等,都可以在日本找到它的源頭。表面上看來,台灣的社造複製了日本的模式,然而實際上,若我們深入觀察日本社造的發展與運作,則可以看到一些差異,而其中部份關鍵性的差異,恰好反映出台灣社造的缺失。
本文將追溯日本社區總體營造的起源,該運動形成之背景,以及其理念與運作,並回頭來與台灣的社造比較,期能有助於摸索出更理想的社造方法。
一、造町運動形成之背景
「社區總體營造」一詞,實譯自日本的「まちづくり」一詞,即所謂的「造町」。[1]相關的用詞尚包括「鄉村振興(むらおこし)」、「地域活性化」、「造市(都市づくり)」等等,這些運動都指向一個共同的目的,即「振興地域」,也就是振興社區的意思。[2]造町運動的濫觴,最早是以振興產業為手段,以活絡地方的經濟,使逐漸衰敗的農村重新振作起來為目標。[3]但因為他們標榜的是全體動員,一起打造適合居住的環境,所以後來運動的內容,也就擴及到整個生活層面,包括景觀與環境品質的改善、歷史建築的保存、交通建設、健康與福利的促進、生態保育等等;動員的地域原以農村開始,後來亦擴大到都會區,而變成了全民運動。[4]因此,台灣譯成「社區總體營造」,是相當符合造町運動的內涵的。
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,因為是戰敗國,所以交由美國託管。當時他們經濟受創嚴重,故致力於重建城市,把主要的資本集中在東京、大阪、神戶等大都市上,因而導致巨大的城鄉差距。[5]1950至60年代,日本經濟高度成長,農村因為青壯人口大量外流到城市,而呈現人口高齡化,生產力低落,甚至面臨社區瓦解的危機。[6]1960年,美日簽訂安保條約,日本大學生耽心軍國主義再起,因而發起學生運動。學運沈寂之後,學生們畢業返鄉,將這股熱情轉化為深耕故鄉的運動,希望藉此來改變「日本精神」。[7]自此,以活化地域,重新振作農漁山村等「過疏地域」為目標的造町運動,便在各町村自發性地展開。
早期的造町運動當中,福島縣三島町的故鄉運動及大分縣的一村一品運動,是相當具代表性與知名度,且影響深遠的。
二、福島縣三島町
福島縣三島町是日本故鄉運動的先驅。該町位於日本會津盆地西南部的溪谷型山村,有86%面積為林野,是日本會津桐的主產地。由於日本經濟經濟快速成長,人口外流嚴重,又因為受到自北美輸入大量木材的影響,桐木價格大幅跌落,而動搖了三島町的經濟命脈。[8]
(一)故鄉運動
眼看人口銳減、農林業不振,而各項文化傳統也因生活的劇變而崩壞,町民們遂自行對地域的自然社會生活進行總檢討,重新省思其價值,於1974年開始推行「故鄉運動」。「故鄉運動」標榜由地域住民與都市住民在一個充滿美好的自然與豐富的人文的「故鄉」中,共同創造一個具有嶄新人際關係而適合居住的環境。因此,他們擬定一個特別的町民制度,鼓勵都會的人們將三島町視為自己的故鄉。每年只要繳一萬日元的會費,就可以成為特別町民,前來體會三島町的人文、自然,以及農業生活。此運動透過新聞報導,廣為全國周知。1976年,成立「故鄉振興公社」,建立利用自然的設施與營運管理制度,並更加充實觀光事業。[9]
(二)生活工藝運動
1981年,發布「三島町振興計畫」,提倡「生活工藝運動」,藉由町民自己的構想,實際描繪「明日的三島町」。以「尊重人為基礎,能夠開朗豐裕的生活町」為指標,將「確保工作場所」、「創造社區」與「整治生活環境」三個事項,環環相扣地共同推進。他們標榜物品的創造並非為了賺取金錢,而應包含自己的伙伴與地域生活,是傳承與創造文化的行為。所以他們積極地學習三島町的傳統文化,並且將其運用實踐在現代生活中。例如,盛飯用的杓子,以木製來取代塑膠,而簍子、盛籠、便當盒、手提包等也改以具有生命性的天然素材如山葡萄藤等編織而成,以感受素材的美與質感。如此返璞歸真的運動,具有以下幾項特質:[10]
1. 家族、鄰人組成。
2. 運用身邊的材料。
3. 活用自父祖輩傳承而來的技術。
4. 自生活實用中產生。
5. 真實無偽。
6. 大眾日生活中可使用者。
7. 表現山村生活的喜悅。
8. 真心誠意的創作。
9. 將此活用在實際生活。
10. 用自己的手架構生活空間。
1983年成立生活工藝研究所。同年開始發行《故鄉運動生活工藝村訊息》,廣送各地,並在東京舉辦「三島町生活工藝品展」,為期一週,約900人造訪。[11]1985年,成立「木友會」,組織凝聚生活工藝者。1986年,藉由部分政府補助,建設完成了三島町生活工藝館,做為生活工藝傳承與推廣的基地。老人們在工藝製作與創作中重新找到自己生命的意義與生存的勇氣,而生活工藝的社區精神也得以延續。[12]
由於三島町十二月到三月是冬季,積雪覆蓋全町,厚達1.5至2公分,居民無法從事農耕,便在家中製作生活器物。他們於每年的春天舉辦生活工藝展,讓大家將冬天完成的工藝品一同呈現,相互交流,並頒發獎狀。五、六月則在森林中舉辦「工人祭」,鼓勵日本各地的工藝製作者前來展覽與銷售。[13]
(三)有機農業運動
接著故鄉運動與生活工藝運動之後,三島町又於1983年開始「有機農業運動」,成立「三島町有機農業友之會」,其「友之會規章」第一條即宣示:「探究如何能一面守護著自然,持續地培養地力,且一面生產健康美味優良食品之農業方法。」守護自然、培養地力且生產健康美味食品之道,就是不使用農業化學肥料與農藥,而以家畜的排泄物作為堆肥,將大自然恩惠還諸於大地的生態循環系統,使三島町的風土得以再度振興。[14]
(四)研討會
為了使地域活化真正成為町民全體的運動,三島町設計了「三島町研討會」,每年二月中旬匯集各集落的男女老少到町民中心開會,為期兩天一夜。透過研討會,大家互相交換經驗與心得,並且激盪出新的思維與方法。經由討論之後,又於1983年推出「地區自傲運動」與「健康營造運動」,前者以恢復傳統祭典為主軸,鼓勵各聚落將賽神祭等民俗延續及保存下來,並申請通過無形文化財的指定,使社區文化得以傳承;後者則是鼓勵町內各聚落自己構思出促進健康的方法。[15]
(五)成效與瓶頸
經由各式各樣持續不間斷的運動,三島町凝聚了町民的共識,重新喚起了地方的活力,也打響了三島町的知名度。他們的成果對於其他市村町有很大的啟發作用。1995年,他們受台灣手工業研究所之邀,於「社區總體營造中日交流展」中,介紹該町的運動成果。此外,每年也有數百位來自城市的民眾造訪三島町,成為特別町民。三島町的事蹟被寫入教科書,經常有其他町村的兒童、學員來此地參訪。[16]
不過,儘管町民努力了卅多年,仍然擋不住人口外流、地域過疏化與高齡化的趨勢。傳統工藝的收入有限,難以留住年輕人,也就面臨人才缺乏的問題,[17]以致三島町的各項運動主體,仍以老人或婦女為主。傳統手工藝是否能順利承續下去,無疑是個嚴峻的挑戰。這是過疏地域的活性化運動當中,最大的瓶頸。
三、大分縣的一村一品運動
另一個具相當歷史與知名度,且影響力擴及全日本乃至亞洲各國的地方產業運動,就是由大分縣前縣長平松守彥於1979年開始提倡的的「一村一品運動」。此項運動所倡導的,是每個村生產一個以上的特產品,以振興「1.5級產業」。[18]然而,所謂的一村一品,並不限於農作物,也可能包括文化資產,如文化設施或地方慶典活動等。[19]
(一)運動背景
平松守彥原任職於日本中央政府。1975年,他接受大分縣立木勝縣長的推薦,從國土廳(現國土交通省)回鄉擔任副縣長。當時由於都市急速發展,以農業生產為主的大分縣青壯人口嚴重外流,留下的多半是老人、婦人與幼童。無論是縣民所得或生活環境,比起都市來,都有很大的落差。為了深入了解地方的狀況,平松走訪大分縣各地,聽取民眾的心聲。居民們對環境品質抱怨頗多:道路建設不良,缺乏醫院,也沒有工作機會。平松於1979年擔任縣長之後,便在這些艱難惡劣的背景下,動員地方民眾,積極展開一村一品運動。[20]
(二)一村一品運動的原則[21]
平松標舉了一村一品運動的三點原則:
1. 立足鄉土,放眼世界:亦即行動是地域性的、草根性的,但眼光卻是國際性的。在本土所生產的東西,無論是產品、人或環境,不僅要具有地域特性,也要能通用於世界各地。
2. 自立自主:住民們是行動的主體,一起努力,不倚靠外人。地方政府則是在行政與技術方面,從旁支援。
3. 人才培育:一村一品運動並不只是物質性的「造物」運動,更是精神性的「造人」運動。甚至可以說,人才培育是運動的終極目標。地方活力是否能帶動起來,不僅需要具有前瞻性的領導人,也需要集合眾人的力量。
(三)行動展開[22]
一村一品運動推展的方式,與一般的政策推行大不相同。首先,為了確切傳達理念給每一個縣民,平松訪遍了全縣58個町村,直接與居民對話,讓他們明白,凡是盡力參與運動者,縣府必然會支援。其次,他召集了各市、村、町長,要大家與居民一起想想,自己的市村町有什麼值得驕傲的特產,一起努力來發揚光大,即使像是一年一度的歌唱、舞蹈之類的慶典也可以。
(四)縣政府的支援方式[23]
縣政府在運動的推展上,並不直接提供資金補助。因為他們認為,若過度倚賴金錢,則萬一經費不足,運動就難以進行。所以,縣府透過以下四種方法來支援:
1.提供技術上的支援,以增加產品的附加價值:
如前所述,地方產業振興的重點在1.5級產業,亦即將農、林、牧、漁等一級產業的產品加工,以增加其附加價值。為了達成這個目標,大分縣設立許多相關的研究指導中心,如農水產加工綜合指導中心(此為日本全國最早成立者)、菇類研究指導中心、海洋水產研究中心等,一方面在栽種、採收或捕撈等方面的技術提供指導,另一方面,也就生產、販賣、所得等行銷通路上,提供協助。
2.開設各類補習班[24]
既然一村一品運動的終極目標是「造人」,而「人」也是運動成功與否的關鍵,那麼廣泛提供居民學習及交流的場所,以培養人才,當然是不可或缺的。縣政府將全縣分為12個區塊,各區塊開設免費的補習班,並派遣講師講授課程。課程內容包羅萬象,如以農業學習為主的「農業班」,學習行銷的「商業班」,也有「IT班」等,不下三十餘種,每日下午五時之後上課。參加的學員從公務員、農民、漁民、家庭主婦,乃至上班族,各行各業人士皆有。自1981試辦以來,2000年已有1800人自補習班畢業。早期創設的「『將一村一品交給女人』百人會」,至2003年已擴增為千人會。
3.促進產品的流通[25]
除了在農產品的生產與加工方面提供協助之外,產品的促銷也是很重要的。在縣政府的支援與指導下,由三十幾個公司出資,成立了「一村一品股份有限公司」。因為生產者往往不擅於產品的銷售,所以這個公司就提供農民販賣產品的管道。農民們把產品交給公司,由公司負責到全國各個市場販售。公司也搜集全國各地的相關情報,提供農民了解。
為了提高大分特產在其他縣市的銷售量,平松縣長本人也擔任推銷員,透過各種可能的管道促銷。例如今日名聞遐邇的大分縣特產的名酒「吉四六」麥燒酎,當時並沒有知名度。提起燒酎,當時大家只知道鹿兒島、熊本與宮崎是有名的出產地,並不知道大分縣。平松將吉四六送到東京政治人物經常聚集的高級料理店,並傳授老闆娘飲用的方法;他有位中學同學三重野康,是日元銀的總裁,因為很喜歡燒酎,也幫他一起販售。在強力促銷之下,吉四六廣受歡迎,也打響了知名度。
4.提供老人及婦人無息貸款[26]
為了振興地方產業,需要投入資金,因此,必須有完善的融資制度來配合。本來無息貸款的限制相當嚴格,如必須是健康的人、企業經營者等。這些限制顯然不能適用於過疏地域多數的高齡者或婦人。為此,大分縣引入了適用於老人與婦人的融資制度,使他們能主動而積極地投入地方運動。
(五)大山町的NPC運動[27]
其實,一村一品運動的構想並非平松守彥首創,早於此運動推行之前,大分縣內就已經有先例存在了。大山町的NPC運動就是頗具代表性的例子。
大山町原為大山村,1969年之後才改制為町。它位於大分縣西部,本是全縣最貧窮的村町。其總面積78%為山林,可耕地大約只佔7.3%。1955年,矢幡治美當選村長後,眼見大山村的衰退現象,深感必須發動農業革命,才能打破現狀。
1. 第一次NPC運動
第一次NPC (New Plum & Chestnut) 運動於1961年展開。當時政府正推行「米1俵增產運動」,希望增加稻米產量。但是,大山町卻反其道而行,以高收益的農產品桃、栗等作物為生產重心。因為大山町農家平均耕作面積很小,所以選擇單位面積收益較高的農作物。此外,他們也以多品種少量生產為原則,推動1.5級產業。其目標為提高農民所得,減輕農業勞動的負擔,並實現週休三日。大山町農協的組合長喊出了一句口號:「種了梅栗,就到夏威夷吧!」當時能出國旅遊是相當稀罕的,此言一出,立刻吸引了全國的注意。經過第一次NPC運動,梅栗開始增產,提高了農民所得。1961年,大山町的農協儲金有5000萬日元,到1970年則增為5億日元。居民財富增加,也實現了出國旅遊的這個夢想。自1966年起,每年二月,大山町居民即集體出遊到夏威夷。至今其護照持有率高達70%。
2. 第二次NPC運動
第二次NPC(Neo Personality Combination)運動從1965年開始實施,其重點不單是農產品,更是「人」,以敦親睦鄰、凝聚社區共同意識為目標。他們動員町民,思考如何發展地方特色。積極培育人才,並舉辦各項慶典活動。參考其他地域振興的例子,甚至到以色列考察,以有助於推展地方運動。
3.第三次NPC運動
第三次NPC(New Paradise Community)運動始於1969年,以實現愉快而舒適的生活環境為目標,希望能像以色列奇布茲(Kibbutz)的理想農村社會一樣,步行十五分鐘的範圍內即能滿足日常生活所需。[28]他們效法奇布茲,將町內分成八個團地,每個團地設一個社區文化中心。自1982年起,町營的有縣電視開始運作。
然而,1960年代末至1970年代初,由於栗子大量進口,導致其價格低落。其次,梅栗的生長,容易受到氣候的影響,故收入也不穩定。面對這些問題,他們開始思考引進其他生長狀況較穩定的農作物。他們注意到當時長野縣所生產的椎茸,便成立菇類中心,以集中管理的方式而生產成功。至今椎茸已為大山町的特產,有超過十億日元的收入。
(六)一村一品運動的成效
一村一品運動推展之後,大分縣的特產品,無論在數量或收益上,都有顯著的增加。1980大分縣有四項特產,至1999年,已增為十九項,如大山町的椎茸、宇佐市的麥燒酎、豐後高田市的豐後牛都遠近馳名。販賣額則成長了四倍。[29]
平松縣長所標舉的「立足鄉土,放眼世界」原則,也並非止於空談,而是真的付諸實現。他們的成果,不僅影響日本國內,許多町村紛紛發起一村一品運動,同時,中國、東亞乃至歐美各國也深感興趣。特別是泰國,也效法日本,在全國各地展開了「One Tambon(區), One Product」的農村開發運動。[30]
不過,在這些輝煌成績的背後,仍不免存在負面的效應。有學者即指出,在一個有限的自然環境與社會水準之下,要持續經濟的成長是不可能的。為了大量培養農作物,必須興建水庫等硬體設施,結果破壞了自然生態。而在農民收益增加的同時,卻也擴大了所得的差距。從負面效益來看,恐怕不是一村一品運動,而是「一損一貧運動」。[31]
儘管地方產業振興了,卻仍擋不住人口外流的趨勢。以大山町為例,1960年總人口數為6186,1975年減為4701人,至2005年只剩3817人,大約減了一半。由於人口數急遽下降,大山町將與日田市合併。[32]
四、結論
本文回顧了日本造町運動形成的背景,並且以福島縣三島町的故鄉運動以及大分縣的一村一品運動為例,說明日本早期地域振興的方法與過程。從以上的討論,可以了解到,造町運動最基本的原因,是國內經濟高度發展,擴大了城鄉差距。農村人口嚴重外流,面臨地域崩壞的危機。為了挽救這個危機,各個過疏地域不約而同地、自發性地發起地方產業振興運動。
無論是三島町的生活工藝運動,或者是大分縣的一村一品運動,基本上都可以視為一種農業革命,其出發點是經濟性的。確實,經濟問題是過疏地域所面臨的各項問題的核心。1987年8月,日本山形縣朝日村、鮭川村與高畠町的商工會對當地居民進行問卷調查,了解他們對町村的期待,結果比例最高的是「經濟發達」與「充分的工作機會」,各佔59.5%與57.5%,遠超過其他如「有充滿活力的年輕人」、「改善道路交通」、「維護自然生態」、「充實居民福祉」、「充實教育文化設施」等項目。[33]可見管子所言:「倉廩實而後知禮節,衣食足而後知榮辱」是放諸四海皆準的道理。要帶動地方的活力,如果沒良好的物質條件與工作機會,再怎麼努力也是枉然。
台灣社區總體營造會把重點放在鄉村地區,可能與日本的產業振興運動起於過疏地域有關。「一鄉鎮一特色」的口號,也很可能就是受到「一村一品運動」的啟發而提出的。台灣在推行社造時,強調的「永續經營自己家園」、「發展地方特色」、「由下而上」等理念,都可以在日本造町運動當中找到。[34]然而,社造幾乎仿效了日本造町的所有特質,卻似乎缺了最核心的「改善地方經濟」議題。
日本的一村一品運動,並不只是要找到足以讓地方自傲的特產,也希望這些特產能為居民帶來財富;台灣的社造當中,雖然也有振興地方產業的活動,如白河的蓮花、三義的木雕、鶯歌的陶瓷等,但我們好像並未聽過主事者說過,其目的是為了活絡地方經濟,提高居民所得。他們關心的焦點,顯然是側重在「發展地方特色」,並藉由相關活動來凝聚社區共識。
這樣的差別顯然與活動的發起者有關。日本的造町運動,是由地方自發性產生的,基本上地方政府都有積極參與並提供各項技術性的協助。例如大分縣的一村一品運動,是縣長帶動,積極地與各町村的首長及居民直接溝通,甚至親自參與地方產品行銷的工作。台灣的社造,卻是由中央政府的文建會發起,繞過了地方政府,把活動的資金下放到社區。雖然標榜「由下而上」,但實際上卻仍是「由上而下」。最了解地方資源、掌握最多地方行政與情報的,無疑是地方政府。我們很難想像一個鄉鎮的地域振興活動沒有鄉鎮公所的支援,或者一個市村的共同活動,沒有市村長的參與。在缺乏地方行政的支援下,運動能否成功,很令人懷疑。更何況在運作的過程當中,難道不會和現有的行政體系起衝突嗎?這會不會又是一種資源的浪費呢?
其次,因為日本地方產業的振興有地方政府的支援,並且有清楚而正確的方向,所以他們推動的方式也能對症下藥。以大分縣的一村一品運動為例,他們儘量避免直接的資金補助,而是提供技術上的協助。尤其值得注意的是,這其中不乏農業與經濟方面的專業人士的投入。他們成立相關的研究中心,積極研究如何改進農林漁牧業的生產、收成與行銷技術。反觀我們社造所要振興的地方產業,因為著重在「特色」,是文化性的而非經濟性的目標,而文建會既缺乏經濟的思考,更沒有農經的專業人士參與。即使地方不乏有心人士的努力,若沒有技術指導,或有效的行政支援,恐怕也是事倍功半的。
當然,不容否認的是,無論是日本的造町或台灣的社造,在動員社區民眾的過程中,或多或少都喚起了社區意識,加強了民眾在地的認同感。這或許也是為什麼陳其南會在社造十年回顧當中,堅持繼續推動社造的原因。[35]
不過,我們也不可以忘記,我們師法的日本,是不斷地在進行造町運動的反省與檢討的。何況,即使如大分縣的一村一品運動,獲致良好的成效,並影響海內外,卻也擋不住人口的持續外流,就連縣內的大山町,在實現出國夢想的同時,竟也難逃與日田市合併的命運。造町運動的主體,還是不免落在弱勢的老人與婦人身上。就創造地方財富而言,他們的運動的成功的;但就他們當初設定的目標之一—留住甚至吸引年輕人—而言,卻是失敗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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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1] 陳志梧(1998),〈台灣的都市問題及社區運動〉(社區學院—城市論壇,http://140.112.40.3/ours/webboard/forum/messages/4.htm)。
[2]福留 強,〈文化によるむらおこし‧まちおこしの方法〉,岡本包治編,《まちづくりと文化‧芸術の振興》(東京:ぎょうせい,1992),6。
[3] 翁徐得,〈地方產業與地域振興〉,《「文化‧產業」研討會暨社區總體營造中日交流展》(台灣省政府建設廳手工業研究所,1995),138。
[4] 三船康道等,《まちづくりキーワード事典》(京都:学芸出版社,1997),3-4。
[5] 同註1。
[6] 下平尾 勳,《產業おこしとまちづくり》(東京:八朔社,1989),ii;同註2。
[7] 吳玲珠,〈町桐之味—三島町社區營造〉(光華畫報雜誌社,http://www.sinorama.com.tw/ch)。
[8]齋藤 茂樹,黃淑芬/翁徐得譯,〈建設活用山村資源的共同體〉,《「文化‧產業」研討會暨社區總體營造中日交流展》(台灣省政府建設廳手工業研究所,1995),186,齋藤現為三島町長;齋藤 茂樹,〈ふるさと運動のパイオニア そに後の生活工芸運動の歩み〉(http://www.ujiturn.net/jirei/s60/03.htm);下平尾 勳(1989),196。
[9]齋藤 茂樹(1995),186;齋藤 茂樹,〈ふるさと運動のパイオニア そに後の生活工芸運動の歩み〉(http://www.ujiturn.net/jirei/s60/03.htm);黃世輝,〈地域設計與區域活化—日本的地域振興政策〉,《文化創意產業與區域經濟發展研討會》(http://www.magazine.org.tw/enews/2003B/142_1007.htm,2003);〈生活工芸運動とは?〉(http://www.town.mishima.fukushima.jp/kougeikan/amikumi.html)。
[10]齋藤 茂樹(1995),187-188。
[11]齋藤 茂樹(1995),188;齋藤 茂樹 (http://www.ujiturn.net/jirei/s60/03.htm)。
[12]〈生活工芸運動とは?〉(http://www.town.mishima.fukushima.jp/kougeikan/amikumi.html);黃世輝(2003)。
[13]黃世輝(2003)。
[14]齋藤 茂樹(1995),188。
[15] 同註12;同註14。
[16]同註13;齋藤 茂樹 (http://www.ujiturn.net/jirei/s60/03.htm)。
[18]所謂1.5次產業,是以農、林、牧、漁產品及其加工品為原料所進行的工業生產活動,透過這個生產活動,以增加農品的附加價值。參見盧方圓,〈農產品加工:1.5次產業助農民增收〉,(南方日報,http://www.nanfangdaily.com.cn/southnews/spqy/nfbt/200404140819.asp,2004年4月14日),以及後藤佐代子,〈アジア諸國における一村一品運動の展開—大分県の取り組み〉,(http://www.fasid.or.jp/chosa/forum/bbl/pdf/118_r.pdf,2004)。
[19]荻江大輔,〈內発的発展論から見た一村一品運動の一考察〉,(http://www.nanfangdaily.com.cn/southnews/spqy/nfbt/200404140819.asp,2005)。
[20]平松守彥,〈地域の自立戰略[5]「一村一品」〉,(「每日新聞」2003年7月2日號〈5〉,http://www.coara.or.jp/hiramatsu/chiiki-jiritsu/5.html);後藤佐代子 (http://www.fasid.or.jp/chosa/forum/bbl/pdf/118_r.pdf,2004)。
[22]後藤佐代子 (http://www.fasid.or.jp/chosa/forum/bbl/pdf/118_r.pdf,2004)。
[23] ibid.
[24] 同註21。
[25]後藤佐代子 (http://www.fasid.or.jp/chosa/forum/bbl/pdf/118_r.pdf,2004);平松守彥,〈地域の自立戰略[6]「一村一品」〉,(「每日新聞」2003年7月2日號〈6〉,http://www.coara.or.jp/hiramatsu/chiiki-jiritsu/6.html)。
[26] 同註22。
[27] 同註19。
[28] 奇布茲(Kibbutz),希伯來文之意為共同屯墾,是一種獨特的鄉村共同體,致力於互助與社會正義,是建基於財產共有型式,平等以及合作生產、消費、教育等原則的社會經濟體制。它是廿世紀初,一群東歐猶太人回到他們祖先的土地—以色列開始屯墾的。奇布茲對以色列的建國有很大的貢獻。今日以色列境內約有270個奇布茲,總人口約佔全國2.5%。參見〈奇布茲(Kibbutz)〉,(http://www.iseco.org.tw/pages/kibbutz.htm)。
[29] 同註19。
[30]泰國境內設有76個府,府下設縣(Amphoe)、區(Tambon)和村(Mu Ban)。參見http://www.dreamtour.com.cn/scenic-spot/abroad/Thailand/Thailand_index.asp。
[31] Ibid,作者引用大矢野榮次(2001)「一村一品運動の経済的帰結 – それは「一損一貧運動であった」-」『產業経済研究』第42卷第3号 久留米大学,以及大矢野榮次(2002)「一村一品運動の経済的帰結II – 大山町の経験を事例として-」『產業経済研究』第43卷第2号 久留米大学。
[32] 同註19。
[33]下平尾 勳 (1989),1-2。
[34]蘇昭英等,《台灣縣市文化藝術發展—理念與實務》(文化環境工作室主編,1999),168。
[35] 陳其南,〈溫潤的土地與人間,再造的生命與生活〉(中國時報,2005,5.26)。
資料來源:http://old.npf.org.tw/PUBLICATION/EC/094/EC-R-094-009.htm
[35] 陳其南,〈溫潤的土地與人間,再造的生命與生活〉(中國時報,2005,5.26)。
資料來源:http://old.npf.org.tw/PUBLICATION/EC/094/EC-R-094-009.ht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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